2009/07/18

和小老板谈中国现状和民主展望

周末有闲,与一宝号掌柜聊中国之现状及民主展望。此公乃改革开放直接受益人,宝号业务蒸蒸日上。掌柜的虽未曾留洋,然饱读西人并海外学人们有关西方民主和经济理论之著作,面对一肚子洋墨水的欧阳老师,侃侃而谈毫无逊色。所聊甚欢,部落格之。

【中国现状和制度成本】

聊天是从中国现状开始的。小老板问:“欧阳兄怎么放着好好的美国中产不做,回来赶海龟的集啊?”

“主要还是认同现在老板的理念,看好公司能做大,有‘钱景’。如果一家公司有机会影响普通生意人做生意的方式,能参与把它搞大了,也是一种成就感。看来看去,觉得这样的机会在美国比在中国少多了,至少对我们这样的‘中产’是这样。”

“改变做生意的方式?没那么容易的,我们做生意还是要靠成天饭局和澡堂,给共产党暗地里交税才行,你们那一套也就是小打小闹的生意。”

“小打小闹的是很多,但是架不住多啊,多了就有能做大做强的。今年我们的数字很不错啊。”

“反正对我们的影响有限。”小老板的手机忽然响了:“喂,是李局啊,下星期的陪标的事情我已经和小张交代了,我们的方案......”

小老板放下手机,冲着我摇了摇头:“你看,一个月去陪了三个标,反正是去哄抬老共的出价。”

“无本得利的买卖啊。”

“我跟钱没有仇,不过,这个社会的制度成本确实太高了!那帮脑满肠肥的贪官污吏轻轻松松就从老子的口袋里榨出去那么多的税,也不知道都花到哪儿去了。”

“靠,没他们你也挣不了这么多吧!你看,你们几个串通一下去投标,不是把孝敬李局们的费用全拿回来了?”

“不瞒你说,欧阳,凭我的能力,要是在美国能混得更好!我每次去都特别欣赏那里简单纯净的空气。简单、纯净,这就是美国国父们的远见给美国人民留下的最好的礼物。你知道,做生意最需要的就是‘简单和纯净’!”

“不错,‘简单和纯净’,不过那是你以初来乍到者的眼光看到的。我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局中人,看到的是美国人民越来越复杂。凭我的判断,你去了美国一定头破血流,你连交保护费到哪儿去交都不知道。所以,中国人到了美国,大多特守法,原因就是看不清门道。”

“没有空子可钻的地方不适合中国人的。”

“不是没有空子可钻,是你不知道空子在哪里。知道的,空子很多啊。”

小老板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不管怎么说,美国的制度成本还是要比中国低得多!我们现在出来混,全靠摆平‘关系’,美国没有这么复杂。”

“共产党架起那么庞大的官僚体系,让很多像你一样出来混的人都有机会拉上关系啊。如果说美国的制度成本比中国还低,那么你怎么解释这三十年中国的高速增长和美国制造的这场金融危机?”

“澳大利亚有个叫杨小凯的华人经济学家,很有名的。他说中国改革开放取得的高速经济增长是因为‘后发优势’,起点低,而且有经验可以借鉴。但是他说,这种后发优势也有很大的问题,如果不解决制度问题很快就会持续不下去的。”

“所以,还得回到‘新教的文化传统’上来。”

“没错,马克思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小老板眼睛里闪着光芒地说。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杨小凯逻辑里最简单直白的部分:效率其实和制度并不关联,和制度关联的是‘可持续性’。什么叫做‘可持续性’?三十年,你看过西方经济有三十年不衰退的吗?”

“中国改革开放也有起伏啊。”

“没错,但不是经济危机级别的。首先,既然‘起点低’,最重要的就是效率,不能迅速在总量上有质的提升,一切都是白扯。再说,制度是什么?制度是经济行为的结果。到什么时间说什么话,没到之前说了也白说。这就像韩战时你让志愿军全都美械装备,估计真不如那么土土地有战斗力!”

“不能这么说吧,志愿军伤亡多大啊?”

“战争史上,伤亡巨大的胜利比比皆是,赢才是硬道理。输了,还建什么‘制度’啊,给别人当孙子吧。你看看日本,说起来也是世界第二经济,人口素质高,制度也很‘先进’,可是给美国人当了孙子,就把命脉交在了美国人的手里,永无出头之日。反倒是共产党,愣是不在‘制度’上让步,现在发言权反倒越来越高。”

“...”小老板若有所思,但没够接话。

“我也同意后发优势的红利不可能吃太久。但是对中国而言,它的体量就决定了在封闭落后的时候它对外开放;而一旦它发展起来了,它自己就成了‘世界’,将会演化出它自己的制度让别人来追随。”

“什么制度?我没有看出来!”小老板很不以为然,“中国对世界在制度和创新上的贡献最近一两百年就几乎是空白,要指望共产党专制独裁贡献世人追随的新制度,完全不可能!”

【中国的民主和制度展望】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腾讯QQ,还有整个网游产业,中国是纯粹的后发吧?可是网游到了中国,发现原先按时计费的玩法还不如免费玩然后卖道具。结果,虚拟道具成了‘制度’。为什么呢?因为到了中国这个人口水平,可以做这个‘制度’的瓶颈会消失,它就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成了主流。别人不跟就是逆之者亡啊。你可能说不是制度而是商业模式,但所谓制度,其实就是经济运转的‘模式’。”

“你看到的是经济,还有更重要的部分,政治、文化层面的东西。”

“我就知道你憋不住会说这个。”

“还是要到马克思韦伯‘新教伦理’的高度才能把问题看透。”小老板眼睛里的光芒又回来了。“共产党一党专制是制度成本高的关键!”

“丫也是几百万人头落地才换来的今天,你想让丫拱手相让不靠谱吧?”

“看看,连欧阳都这么想问题,难怪有人说中国人就不配享受民主!”

“呵呵,欧阳在海外可是被骂作‘共狗’的。其实我回来和我的属下天天在说的都是‘个人主义’、‘ownership’,总得像只海龟吧,和这里的集体主义思想平衡一下。我一直都鼓励员工去自发地决定一些流程制度,效果也还不错啊。这样吧,你能不能在你的厂子里搞搞‘厂内民主’呢?”

“我是私人企业,搞‘厂内民主’不靠谱!不过我是个开明的老板,我们厂很注意给员工发言权的。不过你别说,这也是让我最生气的地方。我让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个个畏畏缩缩地不说话。可是一有个什么制度稍微放松一下,他们立刻就能把它利用到最大化。”

“你就直说嘛:他们素质太低,没法搞民主。”

“确实是素质太低,我不放心让他们‘民主’,估计搞个把月厂子就毁了。”

“那你放心他们出去投票选国家主席?”

“...”小老板似乎有所触动地顿了一顿,“但政治不同,政治背后有道德!”

“不要那么慷慨激昂,你就说是否放心你们厂的人去选国家主席?或者就市长、省长吧?”欧阳眼看着小老板入套,很有一些得意。

“说真的,美国的民主在建国初期也是有条件的,奴隶没有投票权、女人也没有的。”小老板终于开始说心里话了。

“是啊,古希腊和古罗马的民主也都一样。”

“所以,共产党就是没有魄力。丫要是有魄力就应该让所有每年纳税在10000元以上的人来投票选市长、省长、总统。这样的制度要比现在的独裁稳定得多!”小老板已经比较直白了,一万块的数字门槛虽然不高,但是在中国人口中也不算太低了。

“同意民主设门槛了?”

小老板看了看欧阳,好像发现自己有些过于坦率了,“现在中国真是落入了二难,国际大趋势是门槛在下降,奴隶、女人都有了投票权;但在中国,真要是让阿猫阿狗都民主,确实不太靠谱。”

“是啊,从数学或者决策论上讲,只有在每个agent都是极为渺小的时候才能通过一人一票的投票达到决策最优。合理的投票应该是不同能力的人有不同的权重,但后者操作起来非常困难。如果要设门槛,门槛到底划在哪里?比如共产党也可以这么划:党员有投票权,鼓励资本家入党,呵呵!其实你现在就有机会啊,连热比娅都曾经是政协的嘛。只要有钱,买发言权还是有门路的嘛!”

“太难了,所以我判断中国没有希望能民主了,甚至经济发展也会停滞。”

“准备移民美国去体验简单和纯净的生活吧。但我敢保证你进了城,很快就会耐不住寂寞要回来!”

“...”

“以现在的人类社会现实,纯粹的民主从数学上讲是不可能最优的;而专制‘有可能最优’,但机会很渺茫。所以,什么是最合理的制度呢?最合理的制度就是不断变化适应新情况的制度,就是在民主和专制之间寻找平衡点的制度。我为什么说西方人没有机会找到这个制度呢?因为西方人的逻辑思想是演绎的,他们总是先找‘原则’然后再推演一切。只有东方哲学归纳的态度,才能先放弃‘普世原则’,从实践中去归纳出‘和谐’来!这将是古老的中国文明给现代文明贡献的最重要的东西。随着中国国力的提升,这种东方哲学的价值正在逐步彰显。”

“但是共产党还是霸占着坑啊。”

“它会改变的,一定会。”

2009/07/03

从井上之蛙到井底之蛙

很多中国人在邓小平打开国门之后到西方国家去留学。走得越早的人,心理上的冲击越大。看到眼前西方国家发达、富足、自由的社会现实,很多人发自内心地认同原先囿于国内的自己是地地道道的“井底之蛙”,由此而激发出对西方文明由衷的向往是再正常不过的结果。

这些看到了外面世界的中国人,我称之为“井上之蛙”,因为当年他们从闭锁的国门后面走出来,看见了一片全新的天空。能够成为井上之蛙,甚至于在今天仍然是很多中国人非常向往的人生轨迹。

陆陆续续出国的人们虽然都不得不去经历文化和生活形态变化的冲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反差逐渐开始没有三十年前那么震撼了。他们在西方国家念书、就业、跳槽、升迁,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中产阶级的梦想走去。日常生活的潜移默化,几轮大选的民主熏陶,再加上形形色色的牧师志愿者不断地教化,很多人虽然不能算非常成功地融入了主流社会,至少应该说已经谙熟西方的人文精神,适应了井上之蛙的生活。

忽然有一天,井上之蛙们开始躁动,原因是回国探亲时居然发现当年一班老同学中论考试成绩根本排不上号的,现在居然开着比自己还好的SUV。有几个人悄悄地海龟了,虽然被晾在海滩上很受伤不得不仓惶撤回的也不少,但不久就传来某某某在国内创业成功的消息。

于是,传言开始了:国内就是一大妓院,成功男人没有不包二奶的,富婆寂寞了就整只小鸭。国内人际关系复杂,就是一厚黑酱缸,适应了西方“简单”人际关系的,根本没法生存。共产党专制,压榨老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Blah,Blah,...

诚然,回国并不是所有海外华人最好的选择,但多年做井上之蛙的优越感,正在成为一些海外华人敢于、能够正视中国现实的高高的屏障。他们在揣度别人回国的动机和前提时,总是不忘“有绿卡吗”、“是公民吗”、“exit plan准备好了吗”,似乎那一纸绿卡或者一本护照才是有一天被共产党迫害时可以保命的救生圈。而事实上很多人对放弃当年梦寐以求的“身份”已经没有多少挣扎,反倒是那本紫红色的中国护照,却越来越有些“值得期待”的意味。

原先看到了外面世界的中国人,在外面的世界里呆久了,丧失了感知新鲜事物的敏感度,用深厚的偏见把自己包裹起来,围成一座深深的井壁,而自己坐在井底仍浑然不知。这个奇妙的圈子大概也是钱钟书先生围城的寓言吧。

2009/07/01

没有逻辑的“逻辑”

有人在坛子里说移民,逻辑同学说:“如果不是中国有难,谁会移民?”

老师反问:“如果中国有难,为什么那么多人争先恐后地想回去?”

逻辑同学争辩:“回去的、和中国做生意的都认同中共专制吗?”

说与中国交往的人并不认同共产党专制,难道是在佐证“中国有难说”吗?

稍点有逻辑的人的逻辑应该是这样地:如果中国正在有难,移民都是在逃难,那么就不应该有那么多早年移民成功的人想回国发展,就不该有那么多原先跟中国八竿子打不上的人想去中国。而台独大佬们态度的转变无非是传播了这样一个信息:中国的现状已经深深地影响了他们赖以植根的选民。而这个影响力,如果产生于“有难的”中国,估计他们现在用不着这么挣扎吧。

更明白地说,中国现在虽然并不尽人意,但却是世界上最有吸引力的地方。为什么?因为中国是当今世界上最具成长性的地方。什么是“最具成长性”?就是投入一块钱资金,产生回报最大的地方。资源总是自然而然地涌向“最具成长性”的地方。如果说是只是少量的资源流入,还可以说是赌博心态的投机;如果是大量的资源不顾“专制”、“落后”的标签纷纷涌入,就只能说明这些资源已经充分意识到,丧失机会的风险已经要远远高于“制度落后”的风险!

这种资源涌入的行为,一开始可能只是利益的驱动,但是很快就成了一种漩涡,一种潮流,一种认同的心态。原因是,中国不仅仅提供了“成长性”,还给世界提供了“可持续”发展的信心。三十年的历史,估计华尔街什么样的数学模型都会算得出风险在哪里了。原先那些抽象的“民主”、“自由”的“普世价值”和这股漩涡相比实在太苍白了。

如果西方没有经济上的成功,所谓的西方的价值观能“普世”吗?同样是打着“民主”、“自由”幌子的地方,例如洪都拉斯,能成为吸引资源的漩涡吗?

人是很简单的动物,虽然很有一些人总是喜欢满口抽象的仁义道德,但是在最基本的利益面前,人的选择真的很简单。而众人的选择和取向,就是这个世界的价值观!

所以“最具成长性”,绝不仅仅是“经济”的,更是“文化”的,“价值观”的。这个时间会给出最好的注解。